龍應台/時報
看著一位曾經在台燒起一陣野火的女子,在孕育了子女之後,重新思索何謂人,這一次,她點燃的是一堆灶火。
正如席幕容說的:在沒有成為母親之前,一個女人要如何生活,其實並無多大限制。只有在成為母親之後,才能感覺到那種限制,和另一個生命互相牽連的複雜關係。在這個時候,怎麼去把日子過好,才真正需要智慧了。
我想,這也是身為男性的我,很難去理解的一部分。有些事情,真的要親身體會過,才能懂得的,這就是人生吧。不論他人說的天花亂綴,你總得自己走過才能知曉其中的冷暖。那樣的體會,不是光透過文字就可以感同身受,心領神會的,沒經過那樣的過程,實在很難有所共鳴。
就像在「野心」(P64)一篇中,透過媽媽與一位新女性好友的對話,提及媽媽種種理想、計劃,在做了媽媽以後都不能實現了,媽媽你,你後悔了嗎?而這時,小孩悄悄地爬到媽媽身上,頭靠著母親的胸,舒服、滿足、安靜地感覺母親的心跳與溫軟。媽媽好一會兒不說話,然後她說:「還好……有些經驗,是不可言傳的。」
是啊,有些經驗,是不可言傳的。然而透過龍應台的這本小書「孩子你慢慢來」,卻讓我漸漸地,體會到這樣的感受。她的文章硬是有這樣的功力,讓你依稀能感受到,原來,就是這種感動。
原本,我也是不願生孩子的一族,總以為這世界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美好,我又怎麼忍心獨斷獨行未經孩子的同意,讓一個沒有選擇權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。可是就像龍應台提到她的一位朋友時這麼說著:
自然詩人劉克襄剛結婚的時候,堅決地說,絕對不能有小孩,在台灣這麼惡劣的自然環境裡,不,絕不要小孩。
幾年後再見到他,他正在和一伙人談他身為奶爸的經驗:他如何被一個從早到晚只會啼苦的小東西完全的控制,他的生活如何如何的狼狽……。
大伙兒正要到頹廢的酒吧去,他站起來,說:對不起,我要回去餵奶了。
那晚,他走的洋洋得意。他用受虐的、抱怨的方式來表達心中洋溢的幸福。
是啊,現在的我是這麼想的,可誰知過了幾年,我又會怎麼想呢?
更讓我打從心底認同的是,在「男子漢大丈夫」(P 121)中的石醫師這麼對媽媽說著:「像你這樣的女性,為什麼不多生幾個?你有能力撫養孩子,你有時間和智慧培養孩子……你這樣的婦女不多生幾個孩子,誰該生呢?」
是啊,如果幸運如我們,都不願生育,那麼最後究竟是誰來生呢?我一時迷惑了起來,不過今天和一位老師談到這個話題,覺得他講的很好,不要管別人、社會怎麼看你,人最後還是要對自己負責的,也只對自己負責,自己想生,就該負起教養的責任,不想,那就學習另一種生活方式,各有所得,亦各有所失,重點是,請對自己的選擇負責。我想這也是時下年輕人最難做到的一點,還記得當我亦年少時,很流行一句話:只要我喜歡,有什麼不可以,是啊,當時只記得要求,為什麼不可以?卻忘了學會為自己的喜歡負責。
在講婆媳之間的「歐嬤」(P 68)這麼說著,婆婆不願將爸爸成長的相本送給熄婦,她是這麼想的:現在這個男人當然完全屬於你,做為妻子的你;但他的過去卻屬於我,做母親的我。而有一天,媽媽也會對著另一個年輕女子說:這個男人的過去屬於做母親的我;現在的他卻完全屬於你,做妻子的你,去吧!
正如「寫給懷孕的女人」中說的,婆婆很清楚的認知:寶寶首先是我的兒子,其次才是她的孫子。對孩子的教養,他可以從旁幫忙,或是提供過來人的經驗,甚至於表示不同的意見,但她的最後一句話永遠是:當然,決定還是在於你做媽媽的。
多好的想法啊,給孩子自由吧。給母親自由吧,讓自己決定自己。
像「終於嫁給了王子」(P 51)中也是,這樣的童話,無非在告訴兩歲的小女生、小男生,女孩子最重大的幸福就是嫁給一個王子,所謂王子,就是一個漂亮的男生,有錢,有國王爸爸,大家都要向他行禮。故事的高潮永遠是「她終於嫁給了王子」
而龍應台直接了當的說:狗屁王子!即使是灰姑娘,也不需要依靠「嫁給王子」的恩典來取得幸福。若生個女兒,一定要好好告訴她:這故事是假的……。
這還真是新女性的思維啊。
而在「尋找幼稚園」(P 105)中,提到媽媽想讓寶寶體驗一下中國的幼稚園,不只是學習語言,還有潛移默化的文化傳承。可是那時間、空間、行為的三重規範又使她忐忑不安,這真是三歲的孩子需要的嗎?
在「龍」(P 35)也有這麼一段:「她自己不喜歡吃胡蘿蔔,可是從來不放過任何讓華安吃胡蘿蔔的機會。」
唉,我們不總是這樣,當我們己長成大人時,總覺得可以決定我要些什麼,不要些什麼,卻常常自作主張,為小孩也做出這樣的決定。就好像爸媽以前考試從未及格過,卻總是要求小孩的成績要有多好多好,人啊人,就是這麼矛盾。
相關的議題在「一隻老鼠」(P 148)中有更深刻的描寫,華安咆哮著說:你總要我得兩隻老鼠三隻老鼠,這麼好那麼好,我有時候也要得一隻老鼠---我也有權利得一隻老鼠,就得一隻老鼠啊……。
看到這兒,其實心中波濤洶湧,是啊,小時我也是這樣被逼著向前,可現在我又是怎麼對自己的學生呢?而究竟,倒底誰是誰非呢?
關於兄弟排行,也是件有趣的事。看龍應台怎麼處理。在「葛格和底笛」(P 159)中她這麼對哥哥說:有些事是六歲的人可以做的,有些是兩歲的人可以做的。此外他還有個發現,那做過父母且養過兩個孩子以上的,來看嬰兒時,不會忘記多帶一份給老大的禮物。
「而至飛飛出世,我開始了解什麼叫命運,從同一個子宮出來,出來的一刻就是不同個性的人。因為是第一個孩子,曾經獨佔過父母的愛和整個世界而後又被迫學習分享,安安的人生態度是緊張的、易努的、敏感的;也因為是老大,他是個成熟而有主見的人,帶領小的。
而飛飛,既然從不曾嘗過獨佔的滋味,既然一生下來就得和別人分享一切,他遂有個「隨你給我什麼」的好脾氣;他輕鬆、快樂、四肢發達而頭腦簡單,他沒有老大的包袱。他因此更輕易地得到別人的愛,別人大量的愛又使他更輕鬆、快樂、隨意、簡單。這就是命運」(P 215)
其中,最令我感動的是「孩子你慢慢來」(P 88)
「媽媽,你的眼睛裡有我,有安安,真的……」說著說著激動起來,伸出手指就要去撫摸媽媽的眼珠。
媽媽笑了,她看見孩子眼瞳中映著自己的影像,清晰真切,她對著孩子的眼瞳說:女媧歡歡喜喜的給泥娃娃取了個名字,一個很簡單的名字,叫做「人」。
最後想提及的是張曉風在序裡的一段話:
以前我常以為等一等無妨,等到想寫的時候再寫----其實不對,事過境遷,心情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,人生總有些新的事會吸引你的注意,要回過頭來寫孩子的童年,己經是不可能的事了。
同樣的,有些事,有些人,有些情感,不趁當下好好把握,當時間流逝,時機便己不在。
---書語節錄---
p65
女性主義者,如果你不曾體驗過生養的喜悅和痛苦,你究竟能告訴我些什麼呢?
P74
我的母親也曾經坐在草地上,遠遠地看著我爬行吧?
現在,母親的手背上佈滿了老人斑,那隻曾經牽過我,撫過我頭髮的手。
生命的來處和去處,我突然明白了,不透過書本和思考,透過那正在爬行的孩子。